◆

《三国演义》版本演化专题研究

（五）

周文业

作者  周文业

【作者简介】现任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传统文化数字化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，北京唐藤中日三国文化交流与旅游推进中心副会长。从事《三国演义》版本研究多年，连续18次策划主办《中国古代小说戏曲文献暨数字化国际学术研讨会》。代表作有《三国志通俗演义—文史对照本》（周文业主编 邓宏顺编著）、《三国演义、三国志对照本》（许盘清 周文业 整理）、《红楼梦版本数字化研究》等。1968年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毕业，1970-80年山西太原无线电六厂副总工程师，1980-1995年山西太原电子研究所总工程师。1995-2005年任首都师范大学多媒体技术应用研究所副所长、现代教育技术中心主任、数字校园建设中心主任。

11．关羽之死

 （1）关羽之死五类版本文字差异介绍

   前一节分析了关羽之死后所见禅师的名字“普静”和“普净”，在不同版本中的差异，其实在此前的对于关羽之死的描写，各种不同版本的文字差异也很大、很复杂。

   《三国演义》关于“关羽之死”的描述共计12处，主要集中在第一百五十三则“玉泉山关公显圣”6处，第一百五十四则“汉中王痛哭关公”5处，第一百五十五则“曹操杀神医华佗”1处。

   “志传”系列和“演义”系列关于“关羽之死”的描述差异很大，“志传”系列描述基本相同，都对关羽用词不敬地称为“首级”“而死”等，而“演义”系列明显对关羽用词有所敬畏，有些改称为“英灵”“归神”等。

   《三国演义》原本和哪个版本相同有两种可能。一种可能是从不敬的“志传”系列到有敬畏的“演义”系列，另一种可能是相反，从有敬畏的“演义”系列到不敬的“志传”系列。

   似乎应该是前者可能性更大，下面就依据此看法分析。

   下表是“志传”本“关羽之死”文字差异分类汇总表。其中版本名为：英雄：“英雄”小系列，叶：叶逢春本，汤：汤宾尹本，郑：郑少垣本，杨：杨闽斋本，刘：刘龙田本，杨：杨美生本，郑：郑乔林本，黄：黄正甫本，天：天理图本，费：费守斋本，诚：诚德堂本，刘：刘荣吾本，朱：朱鼎臣本，忠：忠正堂本。

“志传”本“关羽之死”各种版本文字差异分类汇总表

“演义”本“关羽之死”各种版本文字差异分类汇总表

   上表是“演义”本“关羽之死”文字差异分类汇总表。其中版本名为：夷白：夷白堂本，周乙：周曰校乙本，夏振：夏振宇本，周甲：周曰校甲本，活字：朝鲜铜活字本，嘉靖：嘉靖元年本。

   因为“志传”系列关于“关羽之死”的描述基本相同，下面重新列表，只选择“志传”系列叶逢春本和“演义”系列各种版本，分类比较。

“志传”和“演义”本“关羽之死”各种版本文字

差异分类汇总表

（2）“关羽之死”五类版本文字差异介绍

   下面分别介绍“志传”本和“演义”本用词的6类情况。

   1）全部“志传”本：全部“首级”。

   第一类包括全部“志传”本用词不敬，全部是“首级”等。

   2）“演义”系列夷白堂本：3“首级”2“英灵”。

   第二类为夷白堂本将2处“首级”改为“英灵”，说明这些版本注意到“首级”对关羽的不敬，因此做了修改，但未彻底改动，仍保留了部分“首级”。

   夷白堂本最接近第一类的“志传”系列，其书名《通俗演义三国志传》也和“志传”系列相同。

   3）“演义”系列周乙本：3“首级”2“英灵”。

   第三类为“演义”系列周曰校乙本，比夷白堂本增加了2处“归神”“公神”。

   4）“演义”系列周甲本、夏振宇本：3“首级”2“英灵”。

   第四类为“演义”系列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，比周乙本增加了1处“云长安在”。

   需要特别注意的是，一般周曰校甲本和乙本文字基本相同，但在关羽之死上，两本却分属于两类，说明它们之间文字还是有差异。周曰校乙本文字更原始一些，但这并不意味是周曰校乙本在前，它们可能有共同底本，只是周曰校乙本文字更接近其共同底本而已。

   5）“演义”系列活字本：1“首级”4“英灵”。

   第五类为“演义”系列活字本，比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“首级”减少2处，又增加2处“英灵”。

   6）“演义”系列嘉靖元年本：1处“颜良安在”，5处“英灵”。

   第六类只有嘉靖元年本一种。

   此本将全部“首级”改为“英灵”，只保留1处“颜良安在”。

   嘉靖元年本和其他“演义”版本差异很多，但嘉靖元年本应该是最早的版本，为何有这么多文字修改？这再次证明：现在看到的嘉靖元年本已经不是其原本，而是官刻时做了大量的修改。

   （3）“首级”“英灵”和版本演化

   从“首级”改为“英灵”可以看出版本演化过程。

   “志传”本11个全部是“首级”。

   “演义”本演化可分四阶段：

   1）夷白堂本、周曰校乙本的“首级”数量比“英灵”多，“首级”都是3个，“英灵”都是2个。

   2）周曰校甲本、夏振宇本“首级”、“英灵”和夷白堂本、周乙本相同，都是“首级”3个，“英灵”2个，但比周乙本增加了1处“云长安在”。

   3）活字本“首级”比“英灵”多3个，“首级”只有1个，而“英灵”有4个。

   4）修订后官刻的嘉靖元年本，将“首级”全部改为“英灵”。

   总结所有版本对关羽之死的描写可分为三种：

   叶逢春本：是一个极端，全部都是“首级”，没有注意对关羽的不敬。

   嘉靖元年本：是另一个极端，全部“首级”都改为“英灵”，修改仔细彻底。这说明此本虽然刊刻时间最早，但实际是经过修订的版本。

   其他“志传”系列和“演义”系列：介于上述两者之间，有的是“首级”，有的改为“英灵”。

   （4）“关羽之死”对话差异分析

   各种版本除上述用词差异外，关羽到玉泉山和禅师还有两段对话，各种版本的差异也很大，可分四类。

   l  “还我头来—颜良安在”

   叶逢春本和多数“志传”系列，以及“演义”系列的夷白堂本、周曰校乙本，关羽呼叫“还我头来”，而禅师回应“颜良安在”。只有郑少垣本和杨闽斋本为“颜良何在”，只差一字。其含义是：关羽埋怨他头不在了，希望把头还给他，而禅师回应“颜良安在”，意思是当年被他砍头的颜良的头又在何处呢，此回应意味深长。这样的描述似乎应该是原本最初的描述。

   l  “哭取首级—颜良安在”

    “志传”系列中诚德堂本、刘龙田本、朱鼎臣本、忠正堂本将“还我头来”，改为“哭取首级”，禅师回应“颜良安在”未改。“还我头来”和“哭取首级”意思差不多。

   l  “还我头来—云长安在”

   “演义”系列中活字本、周曰校甲本、夏振宇本中，关羽呼叫仍为“还我头来”，而禅师回应从“颜良安在”，改为“云长安在”。可能是修订者发现了第一种描述较隐晦，读者不易理解，因此做了修订。

   l  “主人何在—颜良安在”

   嘉靖元年本觉得关羽大呼“还我头来”是对关羽的不敬，因此只对第一句话做了修正，改为“主人何在”，而对后一句“颜良安在”觉得还合理，也就没有修订。

   其他还有些文字差异，影响不大就不仔细分析了。

  （5）“志传”系列文字差异描写和版本演化分析

   以上分别从“首级”“英灵”和对话两方面，对各个版本“关羽之死”文字差异进行了分析，下面对“志传”系列总结如下。

  “志传”系列全部是“首级”，但对话不同。

   l  黄正甫本、天理图本、费守斋本和其他“志传”系列相同，是“还我头来”。

   l  诚德堂本、刘龙田本、朱鼎臣本、忠正堂本改为“哭取首级”。

   “志传”系列“还我头来”和“哭取首级”的分类，和“志传”系列的文字分类不完全相同。

“志传”小系列“哭取首级”“还我头来”分类表

   “还我头来”应该是原本，而“哭取首级”是后修改的。各种版本编写中，有的修改了，有的没有修改，情况很复杂。这种语句修改完全相同，肯定不是偶然的，而是有原因的。

   根据文字分组的3组中，只有刘龙田本、朱鼎臣本文字分组属于同一组，此处也都是“哭取首级”。

   但其他两组文本分组和“还我头来”“哭取首级”分组，都有不对应的情况。

   诚德堂本和黄正甫本文字分组同属于一组，诚德堂本在前，黄正甫本在后，但诚德堂本却是修改后的“哭取首级”，而黄正甫本是原来的“还我头来”。

   天理图本、费守斋本、忠正堂本文字分属于同一组，但天理图本、费守斋本是“还我头来”，忠正堂本改为“哭取首级”。

   4个改为“哭取首级”的版本应该有一个是先改的，其他三个版本应该是参照此本再修改。诚德堂本、刘龙田本、朱鼎臣本、忠正堂本4个版本中，应该是诚德堂本最早，刘龙田本、朱鼎臣本、忠正堂本参照诚德堂本修改。当然这也是猜测而已。

   （6）“演义”系列文字差异描写和版本演化分析

  l  夷白堂本：最接近“志传”本，6处“首级”、3处“英灵”。对话和“志传”本相同，都是“还我头来”“颜良安在”。

  l  周曰校乙本：6处“首级”、5处“英灵”，比夷白堂本多2处“归神”“公神”。对话也和“志传”本、夷白堂本相同，都是“还我头来”“颜良安在”。

  l  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：5处“首级”、6处“英灵”，比周曰校乙本少1处“首级”，多1处“英灵”。对话“还我头来”和“志传”本、夷白堂本、周曰校乙本相同，但“颜良安在”改为“云长安在”。

  l  活字本：3处“首级”、8处“英灵”，比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再少2处“首级”，多3处“英灵”。对话“还我头来”和“志传”本、夷白堂本、周曰校乙本、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相同，但“颜良安在”和周曰校甲本和夏振宇本一样，改为“云长安在”。

  l  嘉靖元年本，将“首级”全部改为“英灵”，对话“还我头来”改为“主人何在”，“颜良安在”保留和叶逢春本相同，没有和其他“演义”本改为“云长安在”。

各种版本“关羽之死”差异汇总

  总之，无论是“志传”系列，还是“演义”系列，在“关羽之死”中都是从对关羽的不敬，逐步过渡到彻底消除各种对关羽的不敬。对此的修改也是从少量的修改，过渡到修改逐步增加，最后到嘉靖元年本做了彻底修改。

  因此从“关羽之死”，也可看出各种《三国演义》版本的演化过程，这个过程和从其他方面分析的版本分类基本一致。

以上摘录周文业著《古代小说数字化二十年》（中），河南古籍出版社，2020年第一版。

   资料来源：周文业提供

   收录时间：2024年08月03日